“这一次,母亲不会原谅我!”高三女生写的作文《孟婆汤》令人泪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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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钱江晚报主办的2017第五届新少年作文大赛总决赛,现场限时作文的题目,是著名作家余华命题的:"房子"和"我是谁",二选一。
12月16日,新少年作文大赛决赛当天,申屠佳颖的父亲偷偷从医院来到考场想见女儿一面。然而,直到交卷时刻过了,两人也没碰上。
着急的父亲走进考场,打算询问工作人员女儿有没有来参赛。他无意中瞟了眼已被封名的作文卷,一眼认出了那份作文卷的娟秀字迹:
“母亲已有六十九个日夜不曾跟我讲一句话。”
看完这句话,他当场靠墙大哭,抽泣着说:“这是我女儿写的!”
这篇令父亲当众哭起来的作文,就是后来被评为高中组一等奖的《孟婆汤》。
这份字迹秀丽得宛如印刷的稿卷,出自金华市东阳中学高三(16)班申屠佳颖之笔。
《孟婆汤》
文:申屠佳颖
母亲已有六十九个日夜不曾跟我讲一句话。
我还记得她从前抛下的荆棘一般的话语,“你记着,你是怎样对我的,总有一天我会以冷漠同样地还给你!”我也还记得小时候犯了错,在门缝后眼巴巴地望上她半天,她总会过来摸摸我的头,像揉一只毛绒小狗。
“知道错了吗?”
我温顺地点头。
她终究会原谅我,千千万万次。
寒风吹彻的日子,我只身一人回家,烧饭,浇花,洗衣服。然后坐上去往杭州的大巴。
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很奇怪,瓦蓝瓦蓝的时候不觉得舒畅,灰白灰白的时候也不觉得感伤,他总是高远而平静,如同活着跟没活似的生活。杭州的风背着一股湿气,像灌不完的孟婆汤。我的遗落的记忆,最终沉重地落在十月十一日的下午。
“你们怎么来学校了?”
“知道你二模刚结束,带你出去放松心情呗。”
签完请假单坐上车,车子驶出百米。驾驶座是阿姨塑料袋般窸窣颤抖的声音,“佳颖,我们去医院。”父亲坐在副驾驶座上,一言不发。潮湿,淹没了一切、一切声音。
我几乎是,一点认不出母亲来。她剃光了长发,脑袋浮肿得像个面团,手臂上是蛆虫似的伤口和紫黑紫黑的皮肤。只有那些错杂的管子和借助呼吸机剧烈起伏的胸口,让我确信,我的亲爱的母亲,她终究没有死亡。她原本是救不活了,她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都几近流干了,她在短短三天之内动了三次大手术,她还在等我,可她终究没有睁开眼睛。
重症监护室里,我终究不敢号啕大哭。
这一次,母亲不会原谅我。
几天后母亲转院来杭州,我仍然被安置在那个空旷的小城里学习,过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。我常常打开微信点开母亲的对话框,那里是母亲车祸前三小时发来的“鸡汤”,我甚至懒得把它读完。六十九天,我没舍得删,从“十年苦读竟成空心人”到“首要的是‘学会生活’”,一共一百八十个字,字字扎在我心里。
母亲醒了。是迷蒙的眼。
我在电话的这头泣不成声。父亲告诉我,她会像小孩子一样,她可能认不得我,她需要一件件事都从头学起。“你别担心,你认真学习就好了。”
“爸爸,我二模考了年级第五。妈妈她一直跟我说我有能力考前五的,这次我做到了。她还记得吗?”
可是她永远都不知道了。
就算父亲问:“你是谁?”她也会答不上自己的名字,她只会胡言乱语,像一个走失在岁月里的孩子。
我以前总以为母亲功利愚昧世俗做作,我想要自由和梦想,我对她冷漠和苛刻。直到,真正失去的那天。我歇斯底里。
昨日的大巴在夜间抵达杭州,母亲啊,我没日没夜思念的母亲!
她的眼珠骨溜溜地转着,却不曾聚焦到我的脸上;她的头骨被剜去半块,模样有些狰狞;当我的手触及她的手,那里是母亲温热的血液,是我温故如新的回忆,是我忍住的干涸滚烫的泪水。
父亲在她耳边温柔地说:“认识吗?她是谁?”
母亲骤然把她的温热的手缩回。
我的手,于她而言,太冰冷了。
“是你女儿啊,不记得了?”
她不记得了。
“女儿来了不打声招呼?笑一下呀。”
母亲忽然咧开嘴,露出两排整齐光洁的牙齿,像在等待一个牙医检查她的牙齿。
我把手捂热,再去牵她的手。我只是静默地望着她,用很深很深的目光凝视,我希望她会记起我。她转过头来,继而别过头去,她轻声说:“佳颖读书不认真。”那一瞬,我泪流满面。
寒风吹彻的日子,我只身一人前往赛场。人行道上,落叶和雨水打湿的地面紧紧抱在一起,它们太冷了。水啊,树啊,它们都很伤心的,它们忍得住就是了。
我忽然想起我的包里有一本《目送》,那是母亲读过的最后一本书,她的书签夹在第五十六页。我曾经嘲笑母亲看如此平淡琐碎、小家子气的书,但从母亲出事,直到现在,我已经将它翻了三遍,也许我的母亲会像龙应台的母亲一样,记不起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,但我仍然爱她。我有与你,永恒的记忆。
你会记得,有一个小姑娘,在你病床边,为你一遍又一遍地念你喜欢的书,就像你不曾记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你教她一遍又一遍地认字一样。书的封面是你喜欢的藻绿色,是我们久久等待的春天。
妈妈,你还记得吗?
你是我的母亲,你叫陈学慧,你最爱的是绿萝和富贵竹。
我是你的女儿,我叫申屠佳颖,我最爱的,是你。
母亲因为车祸进了重症监护室,醒来竟连自己是谁都答不知道了——在申屠佳颖眼里,母亲就像喝了孟婆汤。
于是,余华命题的《我是谁》,成了这个高中女生回忆母女关系,倾诉思念的地方。
爸爸来替女儿领奖的时候,拿出一个摔碎了屏幕的手机,里面就存着作文中写到的那条微信。
女儿和爸爸什么话都会讲,和妈妈却总说不到一块去。“孩子有自己的想法,她文章写得好,但是却读理科,她喜欢男孩子的职业,这些妈妈都不大赞成。”爸爸说。
和千万人家的母女一样,妈妈唠叨,女儿嫌弃,但是无论女儿怎么不乖,“她(妈妈)终究会原谅我,千千万万次。”
直到意外发生,“这一次,母亲不会原谅我。”
两个月花掉60多万元治疗费,肇事的司机无力承担。“我觉得钱不是困难,精神上的打击才是。”爸爸噙着眼泪说,“她不记得人了,你问她结婚了吗?有老公吗?她说有两个。她连孩子是谁都认不出。”
但失去记忆的母亲依然记挂着女儿,她会面对着已经认不出的女儿说,“佳颖读书不认真。”每当这时候,女儿都泪流满面。
于是女儿一遍遍为母亲念她喜欢的《目送》。“也许我的母亲会像龙应台的母亲一样,记不起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,但我仍然爱她。我有与你,永恒的记忆。”
申屠佳颖是个要强的孩子,她所在的高三16班,是这一届东阳中学的实验班——接下来的6个月,还有高考等着他们。
对于如今的她而言,妈妈,是一个不能提的话题,每次不小心碰触,神情就突然黯淡了,语调也笃得低沉下去,偶尔,眼睛里会有泪花。——一层厚厚的难过,就包裹了这位出生于2000年的17岁少女。
问她有没有影响学习,她倒是很淡定,“现在还好,我调节得还可以。”
在教室里晚自习的申屠佳颖
而她的母亲,医生说,能醒过来就是个奇迹。
“我们一直没放弃,后来救回来了,医生又说很可能是植物人,大家都不相信她那么快就醒来了。”申屠佳颖的爸爸一边说着,眼眶又红了。
他低头握住妻子的手,每隔几分钟,就要用沾水棉签润一润妻子的嘴唇。
现在,申屠佳颖的妈妈时而会睁开眼睛,转动眼珠。
“佳颖拿了作文比赛大奖。”父亲很激动地告诉她,又掏出手机,给她看女儿录的视频,视频里,申屠佳颖诉说着自己的生活日常,还会和母亲撒个娇。
“女儿好不好?”父亲问。
没想到,母亲居然开口了,轻轻说一个:“好。”
身边的亲人们雀跃了,仿佛中了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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